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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上章很多小天使都在说觉得勇利的告白很甜啊,作为良心作者实在不忍心群攻打脸,不过之前一位小天使给的评价蛮正确的,“永远不要猜这个作者接下来的走向”,嗯就说这么多,我爱你们。:)
背后一凉,勇利连脊梁都绷得笔直。大意了,他很少如此忽视周遭的异样,尤其当危险近在咫尺时。立刻凝神屏息,果不其然,在轻轻呼啸得风声里,勇利听见了由远至近的细微动静。
那个人似乎在确认车里有没有人,他从车尾极力朝车里望了望,奈何维克托和勇利一旦有心起来,完全有能力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他似乎确认了这是辆被暂时停在荒郊的车,勇利听见他轻轻松了口气,在后备箱处停下,发出阵阵窸窣的声响,仿佛在寻摸着撬开后盖拿东西。
后排的窗户开了大半,维克托冲勇利使了个眼色,便弓起腰身,轻巧地从后窗翻了出去,落地无声无息。见维克托一点点摸近车尾,勇利慢慢挪到后座的另一边,手指缓缓按上车门把手。
两人同时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维克托掠出的同时,勇利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从另一边策应他,不过还未等勇利出手,就见维克托把一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俄罗斯男孩按在地上,钳住双手反压在后背。那个男孩像是被吓得不轻,一时间居然没发出声音,不过他很快回神,之后便剧烈地挣扎起来。
伴随着难听粗鲁的俄语咒骂,勇利在那个人头颅扭动的间隙中看到了他精致的面孔,不过很显然,再好看的小孩子在凶神恶煞并满口污言秽语的时候都不是那么可爱。他说得急促而大声,快得勇利只跟得上几个零碎的单词,倒是维克托的眉头直接皱得死紧,他拧着男孩儿的手示威般用了用力,勇利听着年轻人疼得抽气的声音,放心地不再干涉,转而靠在车上看着他们。
“礼貌点。”维克托用俄语回他,不过很显然,他的语气要友好多了,如果忽略他手下愈重的力道的话。
“滚远点!”
这句勇利倒是听懂了,他见那个男孩的脸被维克托按在地上,白皙的脸蛋被蹭得灰尘满颊,他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很显然,炮火同样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用力挣动手臂,不过于事无补,勇利见他确实构不成威胁,便准备开口叫维克托扔下他,至于他们,可以再开车行一段路,这个时间总不乏荒无人烟又隐蔽的休憩之所。
勇利抬头,无意间同这个男孩的眼睛对上,随后他立即变了脸色。
尤里·普利赛提很疲惫,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走完这么漫长的路途的。毕竟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是个城郊里无忧无虑的男孩,他性格飞扬跋扈,和他那个酗酒的爸爸无法和平地待上哪怕三分钟。但他不愁吃穿,就算和爸爸吵完架夺门而出,他那住在街尾的爷爷也总会让他进屋避一会儿寒,或者给他盛一碗温热的罗宋汤。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会这么冲动又安稳,他才十五岁,也许会在将来找到自己的梦想或者爱好,然后被酒鬼老爸打一顿再离家出走。他不知道自己潜埋的才华会在何处展现,如果是城市,那就去城市,如果就在这里,他也会在镇子里醉生梦死一般奉献自己的青春,直到他的他的爸爸都油尽灯枯,他们再也提不起劲来吵架,那个醉鬼也老得没力气用瓶子打他的头。然后尤里会帮他擦洗身上,推着他出门晒太阳,告诉他这几十年来尤里一直想劝告他的话,少喝点酒。
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在最后的最后告诉他的爸爸和爷爷,他在他十五岁生日那天觉醒成了一个向导,那个三月春光明媚,远方战火纷飞,他几乎在瞬间感知到周围几十里内的糟糕情绪,男人打骂女人的暴躁,孩子尖锐的欢乐,面包店主生意的愁苦,吟游诗人的癫狂,行人对战事的恐惧……他差点发疯,但他也很庆幸自己熬了过来,并好好地隐藏了下来,不像他不中用的妈妈,最后被塔发现,以战事吃紧为理由,强行从她普通人的丈夫身边带走了她。
这几个月他每天都在恐惧,在他的想象里,塔是一个吃人的怪物,它把普通的人吃进去,再把冷血的战争机器吐出来。他见过军人是如何杀人的,那些鼻子比狼犬还灵敏的哨兵会凭白朝着废墟的缝隙中开枪,直到底下被掩埋的人发不出疼痛的悲鸣才肯罢休。
有人曾告诉他,那些被杀的人是坏蛋,他们搅得所有人生活不得安宁,他们还会用平民的生命去威胁塔和政府,也有人告诉他,那些人是开创者,是变革者,没有舍弃,就没有前进。
尤里不懂这些,他也不想懂,他只是觉得能够做到一脸麻木地杀人的人很恶心,非常恶心,那些士兵淡漠又肮脏的脸在他的视网膜上烙下灼痛的痕印,所以这些人很恶心,非常恶心。
战争和坟墓或许需要他们,可是安居一隅的祥和居民不需要,普通人不需要,和平的日子不需要。哨兵和向导的世界对于正常人来说就是畸形的世界,没有人能忍受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塔里,为打仗而生,为打仗而死。他尤里·普利赛提不会让自己因为这突然而该死的身份,变成这种不被周围需要的人。
当然,他的这一切危险又极端的思想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机会和任何人说了。那天他同往常一样,和爸爸吵了一架后夺门而出,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去爷爷家。不同寻常的焦躁感令他心头压抑,他走得格外远,徒步出了镇子,镇外的森林公园一向是他的最爱,那里安静,景色优美,觉醒之后的尤里只要觉得不舒服了,就会去那边走动,然而等他回到镇上时,一切都变了。
他只需要远远望一眼,就能看见无数硝烟,枪声夹杂着哭喊刺痛他的耳膜,他听见了女人的尖叫,随后又凄惨地低弱下去,被掩盖在流弹撞击瓦砾的声音里。尤里瞪大了眼睛,前所未有的勇气驱使他不顾高温的热浪,不顾呼啸着贴着他脸颊擦过的翻飞玻璃而疯狂地奔跑着,他试图靠近街口,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他,就连正在交战的双方也是。
俄罗斯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拐角,然后就在看见远处那个装着他的酒鬼老爸的,他一向不吝惜摔门而出的家时,他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不能哭,现在还不能哭。
如果连我都不在了,那就是一切都完了。
尤里咬着牙,齿关绷得死紧,几乎发出咯吱的声响。他几乎是立刻就转身离开,以他从未预想过的速度飞快地朝着镇外跑去。他的肺叶疼痛得仿佛要炸裂,脸颊因为缺氧涨得通红,但是现在,再也没有一双粗糙的手帮他擦汗,拍他脑袋,指着门外让他滚了。
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第一次发现,天大地大,他却不知道该往何处逃命。
昏沉之中,尤里感觉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了。
维克托的手指在车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的食指和拇指会不自觉地并拢,这让他确定,自己是有那么点烟瘾的。不过在这个令人头大的夜晚,如果能找到一根香烟,倒或许是件好事。
就在那个出言不逊的小鬼被他按着动弹不得时,维克托突然感觉后脑仿佛被用力震了一下,直达精神元的疼痛令他皱起眉头,就在这时,勇利的眼神突然变了,他大步上前敲晕了这个男孩,就在男孩失去意识的同时,维克托用力摇了摇脑袋,解脱一般地叹息出声。
“未登记的向导?现在的塔已经松懈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维克托没有感觉错,这个小向导的精神力强大得可怕,还未经过训练就能在潜意识里给予哨兵暗示甚至精神攻击,难怪一时间勇利的脸色那么难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战时吃紧,他们连增援都得再三考虑,更别提分出人手去调控管理向导所。”
“所以呢,那些原本还在向导所里被精心伺候的向导,就这么闲置着无人管控?”
勇利轻轻笑着,伸手探了探那个昏迷中的男孩的额头。“那些人无论年龄,都被送上战场了。”
两人间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瞬,不过又瞬间恢复了平常。他们每天需要经历的事情太多,没人会再分出多余的精力徒劳感慨,就这一点上来说,维克托佩服自己的适应力,也庆幸他和勇利会因此而活得比一般人容易些。
“他在哭。”
勇利说得没错,即使是昏迷着,生理的泪水依然在顺着那个孩子的眼角滑进他金色的鬓边。他的脸上很脏,眼泪濡过的地方被浸出一道干净的滑稽印子,不过现在没人笑话他,也没人徒生恻隐之心,这附近刚经战火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第四分区中心城市的郊外。想也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
“嗯,我们也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每天都有太多的人在掉眼泪,更多的人则是连闭上眼睛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能坚强一点,继续朝着未知远方走下去,又何谈能够掉眼泪的幸福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