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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觉得吧,返校这件事有点玄乎。
不是说母校玄乎——虽然Y大各类传奇已经不能用玄乎来形容,但实际克里斯的意思是,从坐上维克托的小轿车开始,他就开始真切地怀疑自己能否顺利地活着回去。
从机场到到市区有一段路程要走,克里斯预想的众学弟护驾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个昨天还在评论区信誓旦旦拍胸脯的保证的小学弟今天连电话都不接了,徒留克里斯一人拎着行李箱,绝望地看着维克托朝他一步步走来,笑得温文尔雅,仿佛昨天撂狠话的不是他自己。
“你别这么笑,我怕。”思前想后,克里斯还是抱着自己24寸的行李箱挤进了后座,与维克托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重点是不会被维克托一脚踹下去连行李都没得拿。
“大半年没见,我还以为你长本事了。”说到变化, 克里斯还是没怎么变,他和维克托本就是一类人,出门在外人靠衣装,小西装加休闲衬衫,加上一块低奢的腕表,怎么看都是一副温和精英的死面孔。当然,前提是他在和勇利维克托视频通话时隐藏了自己乱糟的鸡窝头和裹身上的大棉被。
“人还是会审时度势的好,”很明显维克托的日子过得也不错,连车都买了。克里斯左右转转脑袋打量着,最后放松地把一条长腿横着搭在座位上。“尤其当我打不过你的时候。”
“脚拿下去,垫子弄脏了你能帮我洗?”
“以前我就想说了你能不能不计较这些细节。”
“很明显你不能,最后还是勇利来洗,所以别废话。”
“要不要我给你买个十套八套的放后备箱,脏了就扔,直接换新的。”
“你这是涨工资了有底气了?”
不行,这话一出来维克托就知道要坏菜,这大半年来,虽说维克托日子过得不错,在业界接案子也逐渐有了点名气,但是就这一点来说,他万万没想到克里斯能活得比他还自在,好运像是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往上涨不带停的。他和克里斯好歹也斗了个六七年,万万不能让克里斯的尾巴在自己手里翘起来。
“有本事你也和你上司关系好。”
不是维克托酸,只是这事儿的概率真的太小了,他曾经抱着被子怀疑过人生,一个人上辈子得是做了多大善事,才能在实习还没转正的时候就因为和家里打电话暴露国籍然后和同是瑞士人的空降小经理大大方方认亲最后勾肩搭背?
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恐怖极了,维克托挪了挪位,把给勇利暖好的被窝空出来,决定忘了这神奇的糟心事。
“你和你上司关系再好也没攒到买车钱。”
“那是我不需要,我俩住得近,你律师所老板能每天叫你上班吗。”
“……你说你上司每天早上接你出门?”
“一起上班而已,能不能想一点纯洁的革命友谊?”
维克托时隔三年,才顿悟了一点克里斯曾经构陷自己给自己和勇利下绊子时的快感,他不是个瑕疵必报的人,只是冥冥中听见了那么一点命运的指示,克里斯注定这是要还给他的,他躲也躲不了。
“克里斯,”法学出身的大神都有那么点通病,就是太能忽悠,维克托手稳握着方向盘,电光火石之间扯淡的话就蹦了出来。“我是明白你的为人,你说你俩没什么那就是真的没什么。”
那才是见鬼。维克托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有听说刺猬效应吗。”
后视镜里,维克托瞥见克里斯收敛了坐姿,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准备听他说下去,悄悄把嘴边的笑意抿住,一本正经地继续解释道,“两只想取暖的刺猬靠得太近,反而找不到相处的距离。我之前只是觉得它对于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还蛮适用,直到我上班的第一天,发现句话被挂在我上司的办公室里。”
当然,其实维克托那天去述职看到的其实是老板正准备藏起来的最新UNO纸牌,这一点他就不准备告诉克里斯了。
“毕竟对于leader来说,克里斯,他们如何做好一个leader,将自己从自己的下属中适当地区分出来也是很重要的,你的上司恐怕不会不懂这些,说实话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这样处事,看重你的工作能力?”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维克托,”克里斯欲言又止,他来回变了几个坐姿,表情像是在逼迫自己转动脑筋。“他本可以不用这样?或者我觉得他压根就没往那边想过。”
“或者说,他如果是真的不和你客气,那么才有点糟糕,”维克托一手不动声色地抹了把脸,抬起头时表情依旧云淡风轻。“一个刚刚空降过来的外国主管,很有可能就缺失了树立威信这一过程……克里斯,克里斯?”
“啊?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一辆车我需要攒多久。”
所以说,有报有偿,无论多久,总是要还的。
克里斯保持着冥想状态一直浑浑噩噩地走进维克托家的小公寓,直到勇利给他们开了门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毕竟一屋冷气和吵吵闹闹的人还是忽视不了。
“好晚啊!我还以为按维克托前辈的车速你们一小时前就该到了。”披集腿上放了半个比他脸还大的西瓜,见克里斯他们进门了,他冲着许久不见的前辈挥了挥勺子,丝毫没有要分享的意思。
“麻烦把堵车时间算进去,以及,我究竟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让你一直认为我会开火箭?”
“说真的维克托前辈,我一生里只有那一次大家围着盆栽吐的经历,你要是说你不会开火箭我是不信的,俄罗斯航天局怎么舍得让你出来上学呢,明明这么一可塑之才,假以时日上天肯定是没问题的。”
“披集,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们了想得慌。”克里斯突然开口。
“怎么说?”
“你今天话特别多。”
“……”
“嘴也贫到一个新的高峰。”维克托好心地补充道。
回家的瞬间维克托轻松了不少,他将钥匙和钱包扔在玄关,抬头看见了朝他走来的胜生勇利同学。一天的休息令这个病号的萎靡褪了大半,他的嗓子还有点哑,不过这不妨碍他走过来亲吻维克托的脸颊,伤寒的感冒他不用担心传染,虽然说维克托更不会在意传染这种事,他曾经说过,要是传染给我你好得快,那病毒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啧,行了快走开。”克里斯受不了地自己弯腰把拖鞋翻出来,小小一个玄关怎么看都挤得慌,尤其他还不想和这两人挤在一起。
“披集同学,说好的护驾呢。”
“光虹说要聚餐,他做饭,勇利还病着呢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得帮忙。”
“你把你手里的瓜交出来还有点说服力。”
“真的,不是我不想帮你说话,”似乎是忍无可忍了,光虹从厨房探出了头,锅铲指着披集毫不留情地揭露。“你就洗了个瓜,还被你自己吃了。”
“你要做中国菜,我怎么帮忙?”
“所以闭嘴吃你的瓜。”
在冰箱里翻了半天,勇利还是去厨房倒了温水出来,屋里冷气开得不低,但架不住两个刚从外面晒大太阳回来的人,回头校友会前一窝全在他这里病趴了,尤里估计得找他算账。曾经的学生会干事们一度不明白,这一届主席和会长的关系怎么能恶劣到这种程度,他们也着实好奇,胜生主席的脾气为什么会好的被会长指着鼻子喊猪,都是一副温和微笑的样子,直到他们看见会长在角落里凶巴巴地塞给主席感冒药时,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感情是真好啊。
当然,大家都明白,这话不能当着尤里会长的面说,不然下次去和对面奥塔别克社联主席申请经费的苦差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维克托和勇利的房子不大,难得聚了这么多人倒也有点挤,那张小小的四方餐桌不一会儿就被光虹摆满了东西,在披集把书房最后一把电脑椅搬出来都嫌不够坐时,他在两个前辈,病号勇利,主厨光虹的眼神施压下,自觉地拿着碗坐上了最后那张小板凳。
“光虹这是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大夏天?”
“谁规定大夏天不能吃火锅的?”光虹看起来理直气壮,前提是忽略他在空调房里还一直淌汗的脑门。
“光虹家里前几天寄过来一些……那个,SICHUAN火锅底料?”勇利攥着漏勺,从红油油的锅里舀起几片午餐肉,刚准备往自己碗里放,想了想还是为难地扔进旁边维克托的碗里,维克托倒是轻车熟路地用开水帮他涮了涮。大学期间他们也去过中餐馆和火锅店,勇利出乎意料地对辛辣的东西很感兴趣,在这方面展现出胜过维克托的战斗力。不过现下他就算想吃,也得掂量一下自己不轻不重的小感冒。
“老实说,我不太喜欢火锅,”一边说着,光虹手下的动作不停,“但是这是正宗的火锅底料,和你们在中餐馆吃到的充满甜辣酱和黑胡椒的味道不是一回事,我之前只有在宿舍自己煮面时才舍得放一点点。”
除了暖锅,克里斯眼见地瞥到桌上还有些零碎小吃,比如味道熟悉的章鱼烧,香芋丸子,还有他日思夜想的,Y大本科生食堂的鲑鱼饭团。
“这个是披集大清早抢到的,每天就卖那么多,披集这一买,他身后排队的后辈们眼睛都红了。”光虹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含含糊糊地说完之后赶紧灌了口水,这才顺过气来。“所以欢迎回来啊,前辈们。”
啊,这些。明明很多事情克里斯还没来得及忘掉,这些人又令他记了起来。
每天和室友唇枪舌剑的日子啊,抢早点的日子啊,学生会里叱咤风云的日子啊,毕业答辩的日子啊。
真是,明明自己才走了没多久,怎么差点就忘了。
“等一下先别开动!”披集突然把碗扔在桌上,转身扑回沙发上,把他包里的自拍杆翻出来拉长了,“这要是不拍下来太可惜了。”
然而披集动作太快,一众人抱碗的,玩手机的,帮对象捋头发的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披集咔嚓一声框进了照片里。
“不是,披集来我们谈谈,你好歹把学长拍帅一点行不行。”
“要是尤里和雷奥也在那就拍齐了啊。”假装没有听见克里斯的抗议,披集捧着手机感叹着,当然,他没忽视光虹瞬间有点别扭的表情,撇了撇嘴,他叹气得更加大声。“我记得雷奥以前很喜欢吃中国菜的,一会儿把这张照片发ins,他肯定恨不得飞机提前。”
面上毫无表情,光虹狠狠嚼着嘴里的牛肉。“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然而,现在还在其乐融融吃着火锅提前聚餐的大家肯定没有想到,几天之后的校友会上,这张被所有人嫌弃的照片,居然被尤里主席亲选为宣传照中的打头相片,对于让自己难看的吃香和偷偷摸摸秀恩爱的行为公开到全校前前后后校友后辈面前的这种情况,当事人们意见不一。有高喊着你们为什么不P一下的,有找鸡毛掸子准备抽披集一顿的,有看着自己和前辈的小动作恨不得钻进地缝的,也有大大方方夸尤里干得漂亮的。
照片里小小的一方桌子,暖锅还散着蒸腾的热气,一边小吃的袋子上还印着Y大食堂的字样,几个惹人眼红的鲑鱼饭团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上,克里斯刚好看向镜头,看样子是还没来得及伸手挡住自己的吃相,光虹很聪明地往后躲了躲,刚好将自己卡在脸小和低调中间,最旁边的勇利正在帮维克托拨开几缕黏在颊侧的发丝,维克托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勇利摆弄,而披集露了半张脸,一副促狭的表情。
忙得晕头转向的尤里在敲定几天后校友会上大到策划案,小到餐桌形状餐巾颜色等所有事宜后,任自己瘫在办公椅里,他翻着手机,看着ins里那张照片,那些自己熟悉的脸,半晌突然笑啐了一声,所以说,时间记不住的东西,他们自己记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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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所以,我忙归我忙,这不是你们不带我吃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