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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从昏沉中转醒时,他的后颈一阵酸痛,这让他没忍住呻吟出来。他费力地从座椅上爬起,破晓的熹微猩白天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实话说,哪怕这感觉糟糕透了,这也是他最近睡过最好的一觉。
尤里上次入眠是在前后荒芜得令人绝望的高速公路上,很幸运地,他遇到了一辆被废弃在公路上的汽车。当他跑到车前时,里面熏天的尸臭令他几乎瞬间就有了呕吐的欲望。只是他咬着牙,从破碎的车窗里将手伸进去,尖锐的玻璃将他的手臂扎得生疼。
尤里不敢向里看,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否流血,只是苍白着脸,忍着崩溃的冲动,在苍蝇的环绕中翻找着里头人的衣兜口袋。他很幸运,翻到了一根美味棒,尽管是他最讨厌的水蜜桃味,但这即将是他这两天来的第一份食物。
抽出手臂的瞬间,尤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玻璃尖在皮肉上削过的尖锐疼痛,但他没工夫在意这些,他握紧了手里的食物拼命向前跑去。他大口呼吸着,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将那辆继续荒废的汽车落在身后,逐渐他没了力气,粗喘着停了下来。尤里的双腿还在打颤,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像是突然将思绪从一片空白的头脑中牵扯了出来。
尤里手忙脚乱地拆开美味棒,三口两口地将它塞进嘴里,干涩的喉管被食物渣呛得结结实实,尤里剧烈帝咳嗽着,直到胸腔作痛,满脸通红,他才用力抱着自己流血的手臂,将美味棒尽数咽下去。
那是他第一个填饱肚子的夜晚,没有家里的烟酒味,没有爷爷的皮罗什基和罗宋汤,他和着外套躺在公路上,冷风呼啸而过,他的眼睫几乎成霜。
一阵颠簸晃回了尤里的神志,他发现自己是在一辆疾驰的越野车里。哦,该死,他想起来了,这一觉能睡得这么踏实不光是因为硬邦邦却温暖的车垫,还多亏了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亚裔男人。
“醒了?”
“废话。”
那个男人不再多话,只是目光浅浅地从尤里的身上转了一圈,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尤里凭白地火大。不过尤里不是没有脑子,他们就这么自己扔在后座,甚至没有限制自己行动的捆索一类,可以看出在这两个人的眼里,自己连防范的必要都没有。
尽管后来尤里提起这件事时,维克托拍着他的肩膀告诉十五岁男孩儿,他们唯一的一捆绳子拿去归置车箱行李了,还真舍不得用在他身上,毕竟那时的尤里压根没有一堆东倒西歪的补给来得重要。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男孩儿坐起身,他的金发黯淡,不过很明显,睡饱了的人精神都不错,从他没好气的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来。现在车里的两个人都令他摆不出好脸色,一个差点拧断他的手臂,一个则一言不发地打晕了他,如果可以,尤里真想给他们点教训。
“苏兹达尔,确切地说,”开车的那个男人头也没回,尤里只是从他银色的后脑认出了这个人,尽管从后视镜里看去,这个男人有一张不错的脸,但也无法打消尤里背后瞬间竖起的寒毛。尤里听见他略带俄式卷舌的英语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车里的另一个男人的俄语一定不是很好。“是我们要去苏兹达尔,你随时可以选择下车。”
“苏兹达尔?”尤里讥诮地嗤笑出声,他来回打量着这两个人,眼神戒备又轻蔑,活像只凶神恶煞的刺猬。“现在的哨兵都改当逃兵了?不回三四分区送死,急着去第五分区保命?”
向导的预感告诉他,这是两个优秀的哨兵,或者说能力拔尖到难得一遇,跟着他们或许能活久一点,前提是他们愿意带着自己。但他就是忍不住自己喷洒毒液的欲望,就在不久之前,这两个人的同伙,或是敌人,刚刚践踏了他的家,把硝烟带去了第四分区为数不多的和平区域。
又是军人,恶心得令人发指的怪物,除了打仗,除了摧毁,除了送死,他们还会做什么。
“你最好老实一点,”开车的俄罗斯男人眼都没移开,他蓝色的眼珠从后视镜中显得格外无情。“我就算不停车,一样有办法把你扔下去。”
“你!”
“维克托,”那个一直很安静的亚裔男人突然开口,也多亏了他,尤里知道了那个开车的家伙的名字。维克托,满大街都是的名字,但要真找出一个像眼前的家伙这么欠揍的还真是不容易。“或许我们可以对他友善点。”
“或许吧,我一向很友善,勇利你知道,对待半夜偷东西还不服管教的小鬼向导,这是我最大程度的友善。”
“Yuri?”
维克托其实很疲惫,天色蒙亮时他们就再次启程,他甚至还没从脖颈的僵硬中缓过劲来,不过他们的确不能再在荒郊久留,像尤里这样游荡在市与市之间的拾荒者不在少数,可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个小家伙一样势孤力穷,这次他们捡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下次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一群豺狗。
只是维克托在瞟到勇利同样疲惫的眼睫和他始终温和的棕色鹿眼之后,他还是选择让这个人再多休息一会儿,行路是一件枯燥而无法松懈的事情,他们不能保证下一辆停在路边的废旧汽车会不会突然向他们撞来。所以在行驶了几个小时后,就算是他也有些眼皮酸涩。这时候耳边传来那个男孩陡然拔高的声音,维克托的耳膜一痛,他揉了揉额角,就听那个男孩继续说道。
“你也叫Yuri?”
这种尴尬不算常有,勇利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很显然,他没忘记自己要问些什么。
“那么,Yuri?”勇利清了清嗓子,就像念自己的名字一般有点不自在。“你有什么打算,当然,我的建议是,和我们一同去苏兹达尔。”
“……我还没做好打算。”
苏兹达尔,尤里现在毫无头绪,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但又一件都无从做起。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鬼老爸和爷爷在哪,老天保佑他们没有死在炮火和废墟之下。他有太多事情弄不明白,包括自己该何去何从。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为了活着而活着,但他接下来该做什么?尤里无法去想,他也不敢去想这些虚无又绝望的事情。
“现在没做好打算的人多了去了,那些在没做好打算之前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多半都死了。”
尤里咬了咬牙,重重了坐回去,他的头脑依然一片混乱,但是总有一些其他的动力驱使着人不断向前。或许是好胜心,或许是求生欲,曾经的他只是城郊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太遥远,不过现在,他每迈出的一步,或许都将直面他所不愿意看见的惨淡淋漓。
“为什么帮我?”
“帮你?”维克托疲倦地扬了扬头,另一头勇利睁开阖上许久养神的双眼,准备起身与他轮换。“帮我们自己罢了。”
尤里转过头狠狠嗤了一声,他侧身看向窗外,景物倒退的速度正在变缓,他们的车停了下来,那两个人准备换班。半掩的玻璃外,黄绿交杂的的野草已经有半人多高,在路边的沥青缝隙里随着风摇曳,尤里盯着它们,一瞬不瞬,将这浅显的生机烙在自己的视网膜里。
“那么,尤里,”那个与他同一种族的男人打开车门,一时间冷风灌入,他挡住了尤里的视野,不过他很大方地留下了离去的开口。“你现在还有一次机会做出选择。”
临近苏兹达尔,周遭的环境逐渐没那么糟糕,尤里看见前方本来一路延伸的路面裂痕,在远方交汇,像是愈合的伤口。九月初的炮火还没有随风飘到这里,尤里还能在路边看到小簇小簇盛开的紫色野花。它们不懂人间疾苦,只管绽放和调零,哪怕在它们的前方,硝烟和鲜血一度蔓延到泥土之下。
爸爸,妈妈,爷爷,那些站在原地的人,是不是都随风凋零了。
“你们还准备停多久?”半晌,尤里动了动干涩的嗓子,他用力吞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得仿佛生咽一颗粗粝的石子。“这种地方不宜久留吧。”
维克托挑了挑眉,随即坐回后座,丝毫不拖泥带水。
“很不错哦。”
九月初,战火纷飞,这是尤里经历变故的第四天,通往苏兹达尔的公路上荒无人烟,却又充满生机。他的流浪生活似乎被按了暂停。这两个男人以强硬又真切的方式令他明白,每一个明天都不是用勇气和胆识换来的,有的人足够怯懦犹疑,但也足够狠得下心去逼迫自己做出点什么,而这些人,往往就是能够在明天里相拥哭泣的人。
他尤里·普利赛提,也要在接下来的明天里,做一个不会调零的人。